从宗室媳妇到天左皇后:尉迟炽繁的悲剧人生
北周大象元年(579 年)冬,长安皇宫的宣光殿内,一场奢华的宫廷夜宴正进行到高潮。20 岁的尉迟炽繁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地给皇帝宇文赟敬酒 —— 她本是宇文赟的侄媳妇,丈夫是宗室宇文温,按规矩只能称呼皇帝 “陛下”,连抬头直视都不敢。可宇文赟却没按规矩来。他一把抓住尉迟炽繁的手腕,酒液洒在她的裙摆上,语气轻佻:“你叔父尉迟迥是开国功臣,你这般容貌,留在宗室府里可惜了。”
尉迟炽繁吓得浑身发抖,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她看到丈夫宇文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却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 谁都知道,这位刚登基半年的皇帝,是出了名的荒淫暴戾,连自己的亲叔叔都敢随意处置。
这场夜宴成了尉迟炽繁命运的分水岭。《北史・后妃传》记载,宴会结束后,宇文赟 “逼后入后宫”,直接将她强留在宫中;没过多久,又找了个 “谋逆” 的罪名,把丈夫宇文温处死。从宗室媳妇到皇帝的女人,她的人生在短短一个月里,被皇权碾碎了所有体面。
尉迟炽繁能走进宗室圈子,靠的是显赫的家世。她的父亲是北周大司空尉迟迥,《周书・尉迟迥传》记载,尉迟迥是北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功盖诸将”,封蜀国公,是朝堂上数一数二的实权派。
作为尉迟迥的嫡女,尉迟炽繁从小就被精心培养:读《诗经》《礼记》,学女红礼仪,容貌又出众,是长安贵族圈里有名的 “贤女”。18 岁那年,在宇文泰的侄子、赵王宇文招的撮合下,她嫁给了宇文招的儿子宇文温 —— 这桩婚事看似门当户对,既有功臣之女的尊贵,又有宗室媳妇的安稳,谁都以为她会就此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
婚后的一年里,尉迟炽繁的生活确实平静。宇文温性格温和,不像其他宗室子弟那样沉迷酒色,夫妻俩偶尔会一起读书、散步,尉迟炽繁甚至开始期待能生个孩子,把小家庭经营好。《北史・宇文招传》里提过一句,“温妻尉迟氏,有容德,甚得温欢”,可见这段婚姻原本是有温情的。
可她忘了,在皇权至上的北周,宗室婚姻从来都不是 “两个人的事”。宇文赟登基后,对宗室子弟处处提防,尤其忌惮尉迟迥的兵权 —— 他把尉迟炽繁召进皇宫赴宴,名义上是 “亲近宗室”,实则是想借她敲打尉迟迥,顺带满足自己的私欲。
宇文温被处死的消息传来时,尉迟炽繁正在后宫的偏殿里哭。她想过反抗,甚至想过自杀,可宫女劝她:“您要是死了,陛下说不定会迁怒尉迟公(尉迟迥),整个尉迟家族都会遭殃。”
这句话戳中了尉迟炽繁的软肋。她知道父亲尉迟迥虽然手握兵权,但宇文赟猜忌心极重,一旦自己出事,父亲很可能被安上 “谋逆” 的罪名。《周书・宣帝纪》记载,宇文赟 “猜忌诸叔,多所诛害”,之前已经有好几位宗室因为小事被处死,她不能让家族跟着自己陪葬。
无奈之下,尉迟炽繁只能接受命运。宇文赟见她顺从,很是满意,先封她为 “长贵妃”—— 这个封号在后宫里仅次于皇后,可对尉迟炽繁来说,每一次晋封都是一次屈辱的提醒:她的尊贵,是用丈夫的性命换来的。
宇文赟对尉迟炽繁的 “宠爱” 很张扬:给她送最华丽的蜀锦,用最好的珍珠装饰她的首饰,甚至让她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出游。可这份宠爱里没有半分真心,更多的是对尉迟迥的炫耀 ——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你是开国功臣,你的女儿也得乖乖听话。
尉迟炽繁只能默默忍受。她从不主动争宠,也不参与后宫争斗,每天除了给宇文赟请安,就是在宫里读书,连宫女都觉得她 “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偶”。有次尉迟迥进宫见驾,顺便想看看女儿,宇文赟却笑着说:“贵妃在后宫过得很好,岳父就不用惦记了。” 尉迟炽繁隔着帘子看到父亲鬓角的白发,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大象二年(580 年)二月,宇文赟干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 —— 同时册立五位皇后,尉迟炽繁被封为 “天左皇后”,与天元皇后杨丽华、天右皇后元乐尚、天中皇后陈月仪、天右皇后尉迟氏(另一位尉迟氏,非炽繁)并列。
《周书・宣帝纪》详细记载了这场荒唐的册封:“诏曰:‘天左皇后、天右皇后,并增置官员,准皇后之仪。’” 五位皇后同时存在,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宇文赟这么做,无非是想彰显自己的 “皇权至上”,把后宫变成满足虚荣心的工具。
尉迟炽繁的 “天左皇后” 身份,看着尊贵实则尴尬。她既没有杨丽华(隋文帝杨坚之女)的家族势力,也没有元乐尚那样受宠,每天要和其他四位皇后一起给宇文赟请安,排着队接受朝拜,活像个被摆弄的木偶。
更讽刺的是,宇文赟在册立五后后,很快就厌倦了后宫生活。同年三月,他干脆把皇位传给 7 岁的儿子宇文阐(静帝),自己当起 “天元皇帝”,住进后宫的 “天台”,每天沉迷酒色,连朝都不上了。《北史・宣帝纪》说他 “耽酗于酒,晨出夜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对五位皇后非打即骂,尉迟炽繁好几次因为 “伺候不周”,被关在偏殿里罚跪。
尉迟炽繁这时才明白,所谓的 “皇后” 封号,不过是宇文赟荒淫的装饰品。她的父亲尉迟迥在外地得知女儿的处境,多次想上书劝谏,却被宇文赟以 “外臣不得干预后宫” 为由驳回。父女俩一个在朝一个在野,都被皇权困得动弹不得。
大象二年(580 年)五月,荒淫无度的宇文赟突然病重,年仅 22 岁就去世了。消息传来时,尉迟炽繁正在给刚继位的宇文阐整理龙袍,听到消息后,她愣了很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解脱,只觉得 “心里空落落的”。
宇文赟一死,北周的政局立刻乱了套。外戚杨坚(杨丽华之父)趁机掌权,控制了小皇帝宇文阐;尉迟迥不服杨坚,在相州(今河南安阳)起兵反叛,《周书・尉迟迥传》记载,尉迟迥 “举兵数十万,威震山东”,想保住北周江山,也想救出女儿。
可尉迟炽繁却成了杨坚手里的 “人质”。杨坚把她和其他四位皇后软禁在后宫,表面上好吃好喝招待,实则是想以此要挟尉迟迥。尉迟迥在前线得知女儿被软禁,几次派人想偷偷把她接出来,都被杨坚的人拦住;而尉迟炽繁在后宫里,每天都能听到前线战败的消息,却连给父亲写一封信的机会都没有。
同年八月,尉迟迥兵败自杀,杨坚彻底掌控了北周政权。《北史・尉迟迥传》说,杨坚 “尽诛尉迟氏宗族”,但对尉迟炽繁网开一面 ——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参与反叛,或许是想借她安抚残余的北周宗室。
关于尉迟炽繁的结局,史料记载得很简略。《北史・后妃传》只提了一句:“隋开皇初,出俗为尼,名华首。” 也就是说,杨坚建立隋朝后,把她放出宫,她选择出家为尼,法号华首,从此远离红尘。
没人知道她在尼姑庵里过着怎样的生活。或许会在深夜想起丈夫宇文温的温和,想起父亲尉迟迥的保护,想起宫廷里那些屈辱的日子;或许会对着青灯古佛,慢慢抚平一生的伤痛。隋开皇年间(581-600 年),她在平静中去世,年仅 30 岁左右,走完了这充满悲剧的一生。
在北周的历史里,尉迟炽繁就像一颗被随意摆弄的棋子。她的出身、婚姻、封号,甚至死亡,都被皇权牢牢掌控:父亲是功臣,她就成了拉拢宗室的工具;皇帝看上她,她就被迫杀夫入宫;皇权需要彰显荒唐,她就成了 “五后” 之一;政权更迭,她就只能出家避世。
《周书》《北史》对她的评价都很简略,只说她 “有容德”“性柔顺”,却没提她内心的痛苦 —— 或许在男权主导的史书中,女性的悲剧从来都只是皇权故事的 “配菜”。可正是这份简略,更凸显了她的无奈:连记录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尉迟炽繁的故事,藏着北周后期的混乱与残酷:当皇权失去约束,再显赫的家世、再温顺的性格,都挡不住命运的碾压。她不是荒淫的参与者,而是皇权暴政下最无辜的牺牲品 —— 从名门闺秀到宗室媳妇,再到天左皇后、出家尼僧,每一次身份转变,都是一次被迫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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