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的囚徒:为何东汉末年的诸侯王在乱世中集体失语?
公元184年,黄巾烽火燃遍八州,敲响了东汉王朝的丧钟。此后的三十六年里,皇权崩塌如朽木,军阀割据似虎狼。董卓废帝、官渡狼烟、赤壁烈焰……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时,天下人蓦然发现:那些本应擎起汉室大旗的刘姓诸侯王,竟在历史洪流中寂寂无声。为何泱泱四百年汉室,在危亡之际无一勤王之师?答案,早已埋在光武帝刘秀建国之初的棋局中。
刘秀以藩王身份起家夺天下,登基后第一道枷锁便套向同宗。他诏令诸侯王“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将刘姓子孙圈养成一群被剪去爪牙的困兽。
诸侯王仅靠封地租税度日,不得插手盐铁商贸。乱世中农田荒芜、流民遍野,连皇室尚且“并日而食”,诸侯王更如涸泽之鱼。
国相、傅、尉皆由中央委派,这些官员手持密奏之权,诸侯王一句怨言便可能招来削爵之祸。彭城王刘贺因祭祀逾制遭弹劾,竟被削三县封地。
东汉中后期皇嗣凋零,外藩入继大统成常态。诸侯王为搏皇位,竞相向权臣献媚,何来心思匡扶社稷?
当曹操在许都架空汉献帝时,这些“天潢贵胄”早已沦为戴着金锁链的乞丐。
陈王刘宠善弩射,十万流民投其麾下,自称“辅汉大将军”,本是宗室最后的利剑。然而袁术一纸伪诏诱其赴宴,刀光闪过,封国随之湮灭。更残酷的是建安十一年,曹操以“户口耗减”为由,一次性废八国,如农人刈草。
曹丕代汉后,将幸存诸侯王贬为“崇德侯”。彭城王刘祗跪受诏书时,或许会想起百年前先祖刘恭因巫蛊案被逼自尽——刘姓王族的血,从来是皇权最忌惮的燃料。
赵王刘豫遭黄巾军破城,弃国逃亡;琅琊王刘熙欲南渡长江另立朝廷,事泄被诛。他们的尸体堆成乱世注脚:没有实权的王爵,连自己的葬身之地都无法选择。
最可悲者当属苟活之辈。《后汉书》载:“诸王妻妾流离宫人,为兵士所掠。”当刘备在益州高举汉旗时,这些正统龙孙正蜷缩在破屋中,听着窗外饿殍哀嚎,连一粒救命的粟米都掏不出。
与近支诸侯王的落魄形成讽刺对照的,是一群血脉已疏的宗室搅动风云:
刘表坐拥荆襄九郡,却因世族掣肘沦为“自守之贼”,恰应贾诩评语:“平世三公才,不见事变无决断。”
刘晔身负阜陵王血脉,献取蜀灭吴二策堪称毒辣,却遭曹氏父子疑其“宗室身份”而弃用,徒留“佐世之才空对青史”的叹息。
刘备从织席贩履到鼎立三国,正因挣脱了宗藩制度的桎梏。当他以“仁德”为旗招揽民心时,那些困守封国的近支亲王,仍在背诵《高祖训》中“非刘不王”的旧章。
光武帝设藩禁本为防七国之乱重演,岂料百年后,当黄巾蚁群啃噬帝国根基时,朝廷竟无一支宗室兵力可调。那些被圈养的诸侯王,就像锁在深宫的铠甲——盛世是彰显威仪的装饰,乱世却成了锈蚀无用的累赘。
而真正能挽狂澜的刘表、刘焉、刘备,皆因远离权力中心得以培植私人武装。历史在此划出冷酷曲线:越是拼命紧握的权柄,越会在崩塌时无处借力。
当汉献帝将玉玺交给曹丕的那个清晨,最后八位诸侯王正被士兵押解离京。他们回头望向燃烧的洛阳,忽然读懂了两百年前祖先的苦心与愚蠢——
一个王朝亲手阉割了自己的守护者,最终在乱世狼烟中,变成了无人拾起的残破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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