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清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邱疯子,也是邱秀才
1949年1月10日凌晨,陈官庄村外寒风刺骨,枪声忽止。邱清泉翻身欲起,子弹却已撕裂动脉,他紧握手枪,却再没机会扣动扳机。许多年后,不少老兵仍记得那具覆满尘土的军服——一个传奇,就此定格在47岁。有人说他是“邱疯子”,冲锋时不顾生死,骂起长官从不留情;也有人称他“邱秀才”,深夜帐篷里写诗译书,连德文都能掉书袋。在国民党军队里,这样的角色极稀罕:既能吟诗,也敢拼命,脾气又像炮仗。
时间拨回1902年,他出生在湖北麻城,一个贫寒塾师之家。家里供不起油灯,他便把破旧书页贴在窗纸上借月光辨字。邻里笑他“书呆”,他却回一句:“十年后看。”口气不小,倒像少年狂生。
1923年,他考进上海大学社会系,课堂上听邓中夏讲马克思,也跟于右任练书法。青年邱清泉迷上了“改造中国”的激烈思潮,却很快发现手里无兵,理想无凭。于是,他做了一个在同学看来“太跳跃”的选择:弃文从戎,南下广州投考黄埔二期。
入校前,他跑到江边给算命先生塞了两枚铜元。老者摇头晃脑道:“南方有贵人。”他信了。后来,蒋介石果然把他当成心腹学生,“贵人”二字,他一直当真。这份迷信,此后伴随终生。
1928年,以第一名成绩考入德国柏林陆军大学深造。传闻他在柏林街头看见普鲁士军乐队,一边拍手一边用德文背诵《内线战术》。同学笑他“中外皆书呆”,他却若无其事地说:“打仗靠脑子,不靠咧嘴。”
留德归国不久,“卢沟桥炮火”把中国推入全面抗战。1939年冬天的昆仑关最冷,山风夹着血腥味。第五军官兵蜷缩乱石之间时,他却拎着望远镜站在制高点,高喊一句:“兄弟们,跟着我冲!”一句话,比命令更顶用。日军第五师团号称“钢军”,终被打到尸横沟谷。战后,美军顾问直言:“中国军人里少有这样扑杀式打法。”这一年,他37岁,先后负伤三处,但给部下的慰劳信仍以“诸君勿念”开头,带着文人的客气。
龙陵战役再次证明他的狠劲与脑子并存:先用火力压制,再绕小道迂回,日军工事被拔掉时,旅参谋长惊呼“像德军。”战后,他写下一封战例汇报,自创一句“火力重于兵力,补给胜于勇气”,语句不华丽,却让许多同僚抄写学习。
夜深时,他仍然写诗。最得意那句“岁暮克昆仑,旌旗冻不翻”,写完后握笔沉思,据说连值班官都不敢出声。有人讽刺“写诗能挡子弹?”他笑回:“诗留人,枪灭人;两手都得硬。”这番骨子里的傲气,让不少人敬也头疼。
狂傲不仅体现在诗句,更在酒桌。一次作战会议上,他瞥见刘峙报告纸上错字,脱口而出:“猪都比他懂写字。”场面一度尴尬。另一回见到黄百韬,他故意放慢脚步,抖了抖军帽说:“裙带关系也能当兵团司令?怪事。”旁人惊得说不出话,却没人敢当场顶撞。
有意思的是,他越对上级刻薄,越肯为部下承担。第五军士兵记得:枪支一日三检,逃兵一次枪毙例外;遇缺粮,他把个人口粮全拨给重伤员。行军途中,他突然停马,只因看到一名小号兵鞋底脱落,叹了句:“兵不暖,战不胜。”
然而,迷信始终是他难以割舍的影子。1948年淮海战役前,他驻军商丘,愣是觉得“商”与“伤”近音,连续三封电报请求换驻地。杜聿明调侃:“你从德国带回的战术不是算命术。”他却一本正经地说:“宁可信其有。”到陈官庄被围,他盯着院里那棵古槐,硬说像个“困”字,逼着工兵夜里锯树。士兵嘀咕:“邱司令怕的不是树,是天意。”没人反驳。
1948年11月,黄百韬兵团被围于碾庄。邱清泉奉命西援,兵锋直指双堆集,连打十多天没啃开缺口。弹药告急,他仍要进攻。副官低声劝:“要不要暂缓?”他冷笑一句:“总座高见,照办!”短短六字,既是对蒋介石的忠,也藏着对现实的无奈。
1月10日,天色未亮,霜白地面像铺开的白布。他带着一个团突围,冲出第一道封锁线,却在第二道火力网前被机枪扫倒。随行通信兵要背他撤退,他挥手:“别浪费子弹。”这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邱清泉活着时,人们对他的评价总是对立——勇猛与傲慢同框,深情与鲁莽并存;死后,褒贬仍难统一。抗战功勋摆在那里,昆仑关、龙陵的战绩无法抹去;内战中的刚愎和“一二一惨案”的枪声,也同样写进史册。
几十年过去,研究者翻阅他留下的《教战一集》《建军从论》,还能看到那行硬笔手迹: “军人无论胜败,唯求无愧。”简单八字,倒像给自己写的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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