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天使门格勒的猎物:纳粹痴迷双胞胎的真相,藏在优生学谎言里
“双胞胎!双胞胎!” 十岁的伊娃・莫泽斯(Eva Mozes)在奥斯威辛 - 比克瑙集中营的筛选平台上,于一片混乱中紧紧抓着母亲。此前,她从匈牙利被塞进一节火车车厢,经历了一段仿佛没有尽头的旅程才抵达这座死亡集中营。此刻,她和双胞胎妹妹米里亚姆(Miriam)紧紧依偎,纳粹卫兵用德语嘶吼着指令,打破了周遭的死寂。突然,一名党卫军(SS)卫兵在这对同卵双胞胎面前停下脚步,向她们的母亲问道:“她们是双胞胎吗?”
“这是好事吗?” 母亲颤抖着回应。
卫兵点了点头 —— 伊娃的人生从此彻底改变。党卫军一把抓住她和米里亚姆,在姐妹俩的尖叫与对母亲的呼喊声中,将她们从母亲身边强行带走。这一别,便是永诀。
伊娃与米里亚姆,成了奥斯维辛 - 比克瑙集中营一项大规模非人道医学实验计划的受害者。这项计划的目标只有一个:成千上万的双胞胎,其中许多还是儿童。
门格勒与 “死亡天使” 的恐怖实验
这项实验计划由医生约瑟夫・门格勒(Josef Mengele)主导。在 “研究疾病、人体耐受度” 等看似正当的医学名义下,约 3000 名奥斯威辛 - 比克瑙的儿童双胞胎,被迫沦为实验对象,承受疾病感染、身体畸形与酷刑折磨。
每当新囚犯乘火车抵达集中营,大规模的 “筛选”(selection)便会在平台上展开 —— 双胞胎会被从其他囚犯中单独挑出,直接送往实验室接受检查。门格勒通常会将其中一名双胞胎作为 “对照组”,另一名则要承受各种非人道对待:从强制输血、人工授精,到注射致病病毒、截肢,甚至被直接杀害。死去的双胞胎会被解剖研究,而幸存的那一个,最终也会遭到同样的杀戮与解剖。
对门格勒这样的优生学家而言,伊娃与米里亚姆这样的同卵双胞胎,是 “完美的研究样本”。他们认为,既然双胞胎拥有相同的基因组,那么两人之间任何身体或行为上的差异,都应源于环境而非基因。在优生学家的扭曲认知中,基因是导致 “不良特质”(如犯罪、贫困)与社会问题的根源,而通过 “选择性繁育”,就能推广 “社会认可的特质”,根除这些 “不良倾向”。
优生学:从双胞胎研究到纳粹伪科学
双胞胎研究本是科学探索的一部分,却被优生学家用来为歧视正名 —— 他们以此论证,应对犹太人、罗姆人(吉普赛人)、LGBTQ 群体、残障人士等 “拥有不良基因特质的人” 实施歧视。讽刺的是,正是这些催生了优生学运动的双胞胎研究,最终导致了优生学本身的覆灭。
早在 20 世纪 40 年代奥斯威辛的双胞胎实验之前,利用双胞胎进行科学研究已存在数十年。尽管早期研究已逐渐证明 “环境与基因同等重要”,但优生学家仍固执地认为,通过研究双胞胎,就能破解 “先天与后天” 的奥秘。
奥特马・冯・弗许尔(Otmar von Verschuer)便是其中之一,他在纳粹德国拥有巨大的权力与影响力。他撰写的著作直接影响了纳粹对犹太人与罗姆人的政策,宣称 “种族具有生物学基础”,“劣等种族” 会 “污染雅利安血统”。作为强制绝育与选择性繁育的鼓吹者,弗许尔收集了大量双胞胎的基因信息,试图通过统计数据证明 “从疾病到犯罪行为,一切都可遗传”。而约瑟夫・门格勒,正是他的得意门生。
和导师一样,门格勒是狂热的种族主义者,也是纳粹党的忠实成员。1943 年,他以医疗官员的身份进入奥斯威辛 - 比克瑙集中营,最初负责管理罗姆人营地。1944 年,该营地剩余的所有囚犯均被送入毒气室杀害,门格勒则被提拔为比克瑙集中营的首席医生 —— 他因在筛选新囚犯时,冷酷决定谁该被送入毒气室,逐渐被称为 “死亡天使”(Angel of Death)。
在奥斯威辛,门格勒终于得以继续他与弗许尔早年开展的双胞胎研究 —— 这里有源源不断的 “captive 实验样本”。与早期相对合规的研究不同,他在集中营的实验完全抛弃了医学伦理与研究规范,对多达 1500 对双胞胎(许多是儿童)实施了骇人听闻的实验。
这些 “门格勒双胞胎” 虽能在一定程度上免受集中营的某些折磨 —— 他们不会被选入毒气室,住在单独的营房,还能获得额外的食物与医疗护理 —— 但作为交换,他们必须沦为门格勒实验的 “工具”。门格勒的权力、反复无常的脾气与残忍行径,让 “死亡天使” 的名号传遍集中营。
对伊娃而言,作为 “门格勒双胞胎” 的生活充满屈辱与痛苦:她常常要赤身裸体静坐数小时,身体被反复测量,并与妹妹米里亚姆的身体数据对比;她还被迫接受未知物质的注射,引发了严重的身体反应。“作为双胞胎,我知道我们是特殊的 —— 因为我们从不被允许和集中营其他区域的人接触,” 伊娃后来回忆道,“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用作基因实验的样本。”
优生学的起源:高尔顿与双胞胎研究的误区
优生学的诞生,本身就与双胞胎研究紧密相关。1883 年,英国科学家弗朗西斯・高尔顿(Frances Galton)创造了 “优生学”(eugenics)一词,而他最早的优生学研究,便以双胞胎为对象。
高尔顿深受其表哥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物种起源》一书的影响,对 “人类如何遗传智力等特质” 产生了浓厚兴趣,并沉迷于 “通过繁育强化人类‘优良基因特质’” 的设想。在他与其他优生学家眼中,双胞胎是破解 “特质源于基因还是环境” 的关键。
高尔顿通过 “自我报告问卷” 收集数据,研究了数十对双胞胎,分析他们的相似性与差异性,最终得出结论:“双胞胎的相似性源于基因”。他在著作中写道:“每个人身上都存在一种‘固有倾向’—— 它在不同人身上表现不同,却在同一个人身上始终稳定,最终必然会显现出来。”
以现代标准来看,高尔顿的双胞胎研究存在严重的偏见与缺陷,但它为优生学运动奠定了基础,也让其他优生学家坚信 “双胞胎是研究先天与后天的理想样本”。然而,优生学家的设想屡屡被实验结果打破:例如 20 世纪 30 年代,一组美国研究者对比双胞胎后发现,分开抚养的双胞胎智商差异显著,但性格与行为特质却仍相似 —— 这意味着,优生学家认为 “可通过监控婚姻、清除‘不良基因’来强化的特质”,其实与基因并无关联。
研究者在报告中承认,尽管双胞胎是研究 “争议不断的先天 - 后天问题” 得 “最有利工具”,但他们的结论却揭示了优生学的核心谬误:那些被优生学家视为 “可通过基因筛选优化” 的特质,根本不具备遗传性。
战后余波:逃脱的 “死亡天使” 与幸存者的见证纳粹的战败,终结了门格勒在奥斯威辛的双胞胎实验。二战末期,“死亡天使” 设法逃脱了审判 —— 在纳粹同情者的庇护下,他流亡南美,直至 1979 年在巴西去世。
战争结束后,科学界开始直面纳粹实验的遗留问题,以及大屠杀中 “以优生学为名实施种族灭绝” 的残酷事实。1946 年,一组在纳粹死亡集中营实施安乐死与医学实验的德国医生,在纽伦堡接受了长达 140 天的审判。此次审判最终判处 7 人死刑,并催生了《纽伦堡法典》(Nuremberg Code)—— 这套研究伦理准则,为现代 “知情同意” 与医学实验规范奠定了基础。
在奥斯威辛接受双胞胎实验的 3000 人中,仅有 200 人幸存,伊娃与米里亚姆便是其中之二。20 世纪 70 年代起,伊娃开始公开讲述自己的经历,并寻找其他幸存者。最终,她与米里亚姆共同创立了非营利组织 “奥斯威辛纳粹致命实验室实验幸存者之子”(CANDLES),找到了 100 多名双胞胎幸存者,记录他们的经历,以及那些 “未知实验” 对他们健康造成的长期影响。
尽管奥斯维辛实验的大部分记录已被销毁,但伊娃莫泽斯科尔(她于 2019 年 7 月去世,享年 85 岁)等幸存者的人生,仍是这些恐怖实验的鲜活见证。极具讽刺意味的是:纳粹医生本想用这类实验支撑 “种族灭绝的伪科学依据”,最终却让优生学彻底崩塌。随着双胞胎研究揭示的 “数据无法支撑优生学理论”,再加上全球对纳粹医学实验的谴责,科学家们集体抛弃了优生学,这一领域从此走向消亡。
今日的双胞胎研究:在争议中前行如今,双胞胎研究的传统认知已被新发现挑战 —— 科学研究证实,即便是同卵双胞胎,基因也存在细微差异。但双胞胎研究并未消失,它仍被用于探索衰老相关疾病、饮食失调、性取向等领域;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甚至开展了一项突破性的 “双胞胎宇航员研究”,以揭示微重力环境对人体的影响。
尽管双胞胎至今仍是研究者眼中 “无价的样本”,但双胞胎研究始终笼罩在历史的阴影下 —— 科学家们在运用这一研究方法时,仍需直面其与纳粹暴行相关的黑暗过往,这也让它成为科学界持续争议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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