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超长距离找虐的00后 都是怎么想的?
在刚刚结束的八百流沙比赛中,年仅23岁的Cody将冠军收入囊中,由此,人们不由得思考——超长距离的越野赛,要来新人了么?
回想过去,跑圈常有一个调侃:“年纪轻轻不学好,怎么就去跑百公里了?”
可事实是,如果你在UTMB、CCC,甚至一些国内百公里赛事的终点守一守,你一定会发现,越来越多年轻的面孔出现。他们有的还在念书,有的刚毕业不久,有的甚至朋友圈上一边是“公司工牌第一天”,下一条就是“百公里完赛照”。
有人觉得他们是“自找苦吃”,有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家里有矿”。但当你真正坐下来,听两个00后的讲述,你就会明白,他们跑百公里另有原因。
比起Angie的英文名,她更喜欢别人称呼她为“氨基”。她说“氨基”活性大,就像她自己阳光开朗的性格一样。这位2002年出生的女孩,现定居在旧金山,先后完成过港百50公里组别、The Broken Arrow Skyrace等比赛。最近一场比赛是8月份的UTMB,她以24小时38分完成了CCC组别。
氨基第一次上山,是跟妈妈和她的同学们去北京“三峰”。“当时我穿了双重装徒步鞋,结果走了一天,从天亮走到天黑。第二天我感觉身体像被卡车来回碾了十几次。”那一刻,她笃定:“这辈子不可能再干这种事。”
但一年后,因为时差,她在杜克昆山上课时,开始靠跑步提神。“白天上课,晚上熬夜上网课,中间困得不行,我就出去跑步。跑着跑着,居然坚持下来了。”再后来,她开始“打怪升级”,5公里、10公里、半马、全马,再到50公里、100公里。她说:“我好像跑不快,但能一直跑很久。”或许也就是这种能熬夜的经历,让她在百公里的比赛中如鱼得水。
她的日常,是跑圈最熟悉的“卷中人”版本。她在旧金山的投行工作,“一周120小时,周末也要随时回消息”。她说:“我生活里就是最底层的牛马,工作中我只能回复‘收到’,但在山里,我却可以决定要不要冲这个坡。”
她很清楚:工作里的“虐”是被迫的,跑步里的“虐”是自己选的。“虽然累,但那是自找的,掌控在自己手里。”甚至,她承认一开始确实是把越野跑当作逃避,“进山是为了躲现实”。但跑得多了,她发现,“这不是逃避,而是找回真实。因为在山里,你能感受到,原来你还活得很清楚。”
对于钱和时间的问题,氨基的回答很直接 “投行工资高,就是愿意把钱砸在爱好上。”她甚至为了UTMB,提前一个月租了瑞士边境的小木屋,每天去刷大坡。“我一年能申请的‘完全保护时间’只有5次,每一次都用在比赛上。”
同时,海外的教育经历让她在越野跑这件事上包容性极高。她见过学生20人挤两间房AA参赛,见过有人用Costco苹果泥代替能量胶。她笑说:“关键是有没有那颗心。”
关于成绩,氨基很早就放弃了和精英选手竞争的幻想。“我永远跑不过他们,我的乐趣就是完赛。”她不在乎ITRA分,也不追求排名。“每一场比赛都是我跑步简历上的一行故事。”
在她看来,百公里是一种成年礼。因为足够长也足够难,所以能让人崩溃,也能让人重建。“在生活里,我是被卷进去的社畜、牛马,但在山里,我能决定一切。”
当我们回看氨基的故事,她的坚持并非为了赢,而是为了重新拥有对生活的掌控感。她证明了越野跑的价值,不在于速度和成绩,而在于一种来自内心的力量感。
刘尚朋,2001年出生,现居住在意瑞法交界,比起朝九晚五的工作,他说自己更像是“游民”的状态,就像更习惯山野的自由,他也不希望工作把自己拘束在某一个特定的格子间里。相比于氨基,他的越野经历更加丰富,曾先后完成过巨人之旅330公里、UTMB168公里、900公里的比利牛斯穿越等超长耐力的越野赛。
刘尚朋的故事同样带有“误打误撞”。他在瑞士读书时,本想报一个普通马拉松,结果报成了一场带2000米爬升的山地赛。“官网的照片太美了,雪山、草地、花丛,我以为是在村镇跑。结果5公里后就开始爬山了。”幸运的是,他有登山滑雪的底子,硬是咬牙完成。
真正让他沉迷的,是更早的志愿者经历。“我在UTMB、巨人之旅当过志愿者,看着村民、跑者、志愿者聚在一起,那种氛围太特别了。后来自己去跑,就像加入了一个故事。”于是,他一路从百公里到330公里,再到900公里的比利牛斯穿越。
“对我来说,这不是痛苦,而是主动的幸福。别人问我跑步时想什么,我看到树就想树,看到云就想云。就很简单。” 刘尚朋甚至能在900公里的比利牛斯穿越里边跑边喝酒——“有个志愿者大叔,连续好几天都在不同的CP点出现。最后一次见面,他拉着我喝了一瓶酒,还给我烧了饭。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在比赛,而是在过一种生活。”
钱和时间的问题,他的方式完全不同。他靠打零工、翻译、滑雪度假村的工作攒钱。如果是周边的比赛,火车就过去了,住宿以Airbnb为主。他坦言:“我的生活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投入在跑步上。”
他不觉得百公里痛苦,反而是快乐:“我疼的时候会对自己说‘能不能更疼点?’看看极限在哪。”对他来说,比赛的意义是创造故事:“在终点遇到等待的志愿者朋友,在补给点和陌生人举杯,这些才是我想要的。”
正如他所说:“我没觉得痛苦,我只是觉得很幸福。因为我知道在这条路上,我会遇到很多别人遇不到的人和故事。”
刘尚朋的内自省,仿佛诠释了越野跑的另一种可能——不是逃避,不是抗争,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他把漫长的赛道跑成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故事集合,也跑成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生命旅程。
他们的轨迹几乎一模一样:起点各不相同,但一旦入坑,就直奔百公里。
显然,相较于过往跑者们热衷于“刷分、破关、排名”;00后更看重“体验、故事、人与人的连接”。他们跑百公里,不是为了证明跑多快,而是为了证明——我在这里,留下了属于我的故事。
一场比赛的终点并不只是一枚奖牌,而是一个世代的隐喻:在不确定的时代里,他们选择用脚步丈量确定性;在压力与焦虑之下,他们选择用长距离跑步重建秩序。
所以,跑超长距离找虐的00后都是怎么想的?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愿意选择一条更长、更难、更孤独的路,来确认——我是谁,我能走多远。
他们跑的,不只是赛道。他们跑的,是对抗虚无的勇气,是把痛苦变成幸福的能力,是一代人的生活宣言。
所以,当我们看到年轻人冲过百公里的终点线时,或许该换一个问题:不是“为什么要跑这么远”,而是“在他们的脚步里,我们能看见怎样的未来”。
注:照片由受访者提供并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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