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芳与张学良:东北第一家族的姐弟情深
1898年,张首芳出生在奉天海城一个普通农家。这时她的父亲张作霖还只是清军里的一名小哨官。家里住着土炕,窗户纸破了也没钱换。母亲赵春桂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还得在油灯下给孩子们补衣服。冬天最难熬,家里买不起煤烧炕,一家人只好挤在一起取暖。1900年义和团闹得厉害,张首芳跟着母亲躲进高粱地,听着外面的炮声,在箩筐里吓得直哆嗦。这些苦日子让张首芳从小就很坚强,也让她下定决心要保护好弟弟。
1912年冬天特别冷。赵春桂得了肺病,咳得厉害还咯血。十四岁的张首芳冒着大雪走了十里路去请大夫,可兵荒马乱的,没人愿意出诊。她回到家时,看见母亲正用炭块在炕席上一遍遍写着“小六子”,这是张学良的小名。
赵春桂临死前紧紧抓着女儿的手说:“你爹心里只有他的大事,弟弟们就交给你了。”这时候张作霖刚升了官,正忙着剿匪,连妻子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下葬那天,张学良吓得紧紧拽着姐姐的衣角哭,张首芳擦干眼泪,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从此就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弟弟。
母亲去世后,姐弟俩的生活完全变了样。他们被接到奉天的大帅府。第一次走进那气派的大门,穿着粗布衣服的姐弟俩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看着满屋子穿绸缎的姨太太,差别实在太大了。
有一次吃饭,张学良不小心碰倒了银餐具,五姨太在旁边笑话:“乡下孩子就是不懂规矩。”张首芳马上站起来护着弟弟:“我弟弟是张家嫡长子,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她每天都要检查弟弟的吃穿和学习,自己半夜还在屋里练习写字打算盘。后来她发现厨房的人克扣弟弟的点心,直接冲进厨房把食盒掀了。这件事之后,帅府里再没人敢小看这两个从乡下来的孩子。
在帅府安顿下来后,张首芳成了弟弟最坚实的依靠。1915年冬天,张学良偷偷学骑车摔伤了,张作霖拿起鞭子就要打。张首芳冲上去一把夺过鞭子折成两段:“要打就连我一起打!”张作霖气得掏出枪,她却仰着头说:“你开枪啊,让全东北的人都看看你是怎么逼死亲生女儿的!”张学良躲在姐姐身后直发抖,最后张作霖气得摔门走了。
从那以后,张首芳更加用心督促弟弟学习,还托人从天津买来《申报》,把重要的新闻剪下来帮弟弟了解时局。1919年张学良要去讲武堂上学前,她连夜给弟弟做了副护膝。
就在张学良慢慢长大时,张首芳自己的终身大事却被父亲安排好了。1918年春天,张作霖为了拉拢黑龙江督军鲍贵卿,把女儿许配给鲍家的儿子鲍英麟。
订婚那天,鲍家送来二十四担聘礼,还有镶着珍珠的旗袍,可张首芳故意把茶水泼在衣服上不肯换。她悄悄把母亲留下的金簪埋在后院的海棠树下,对着哭个不停的张学良说:“你是张家的希望,姐姐的婚事本来就是爹棋盘上的一步棋。”
这场婚事让张作霖的势力扩大到了吉林和黑龙江,但张首芳的婚后生活过得很不如意。鲍英麟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还老是让张首芳回去找父亲给他要官做,都让她回绝了。
1925年,鲍英麟想娶个戏子回家,张首芳拿起剪刀把戏服剪得粉碎,结果被鲍家关在柴房里三天。张作霖听说后马上派骑兵把女儿接回来,还给鲍家捎话:“再敢欺负我女儿,我把你们督军府给拆了!”之后张首芳就长住在大帅府的东院,每当看见张学良处理军务到深夜,她都会在走廊下默默守着煨参汤。
1928年6月4日凌晨,皇姑屯传来一声巨响。张作霖乘坐的火车在经过三洞桥时,被日本人埋的炸药炸毁了。这位统治东北十几年的大帅在临死前,嘴里还不停念着“小六子”三个字。当遗体被运回大帅府时,张首芳正在给弟弟绣平安符,针扎进手指流的血把白绢都染红了。
张作霖一走,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日本关东军天天在奉天城外演习,几位姨太也忙着收拾金银细软准备找退路。最让张首芳寒心的是,丈夫鲍英麟竟然拿着离婚书闯进父亲的灵堂,当着她的面把婚书撕得粉碎。张首芳气得抓起供桌上的瓷瓶就砸过去,碎瓷片飞溅得到处都是,这时院子里的白幡被大风吹得哗哗作响。
张学良接手东北军政大权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姐姐撑腰。他在召开第一次军政会议时,特意让姐姐坐在屏风后面听着。当鲍家派人来要让张首芳回去时,张学良当场把手枪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直晃。他连夜派亲兵去鲍家把姐姐的行李全部搬回来。
那段时间张首芳总是等到弟弟处理完公务才休息。有一次张学良带着山海关的布防图回来,她悄悄在图纸四角压上镇尺,炭火盆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不停地晃动。1935年东北军要调到西北驻防前,她一针一线缝了十八个防沙面罩,在每个面罩里层都绣上了东北的花草图案。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传来的枪声震动了全国。张首芳在报纸上看到张学良的新闻后,手里的茶水洒了一桌子。她连夜往陕西赶,却在潼关被中央军拦住,守兵手里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三个月后,听说弟弟要被送上军事法庭,她变卖家产凑了笔钱,可发现这钱根本送不出去。
1937年开春,在沈阳老宅里,张首芳把弟弟的军装一件件摊在炕上熨烫。邻居听见她屋里整晚都是熨斗烫衣服的声响,其实这些衣服已经在箱子里放了九年。她开始收集所有关于弟弟的报纸消息,在《中央日报》的空白处写上备注,这些报纸后来都被捆好塞进了阁楼的木箱里。
抗战时期,张首芳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她在天津租界化名“张赵氏”,靠在绣庄接零活维持生计。有一次她认出顾客是当年常来帅府的熟人,赶紧用围巾把脸遮住匆匆离开。1943年的冬天特别难熬,当铺伙计看着她那件狐裘直摇头:“这年头,皮草还不值三斤煤钱。”她站在柜台前发愣,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用整张白虎皮给她做斗篷的往事。
1945年她搬回沈阳定居,在1947年终于收到弟弟从台湾辗转寄来的信。1948年辽沈战役期间,她搬到北京一个大杂院。院子里有棵枣树,让她想起沈阳帅府那棵,于是她经常在树下教邻居的孩子认字。有一次孩子们问东北长什么样,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三省的地图,秋风吹过,把地上的痕迹都抹平了,她看着满地的落叶出了神。
新中国成立后,张首芳的生活总算有了着落。1950年,街道干部送来粮食时注意到炕席下压着一张发黄的《奉天省城图》,她赶紧用抹布把图上大帅府的位置盖住。三年后,张学良的信终于寄到了,她对着信封上“台湾”两个字的邮戳看了很久,窗台上的积雪慢慢融化成水。
为了给弟弟买《明史》,她跑遍了琉璃厂的所有书店。有个掌柜推荐明朝的刻本,她摸着书页上的刻字说:“我弟弟眼睛不好了,要上海新印的大字本。”最后在东安市场找到合适的版本时,她解开贴身口袋的布绳,硬币在玻璃柜台上叮叮当当地响。
1954年秋天,张首芳的肺病越来越重。她坚持要把刚买到的《明史》重新打包,在木箱夹层里放了五块防潮的炭饼。照顾她的护士后来发现,她枕头下压着张学良小时候练字的字帖,纸边都被摸得起毛了。在最后的日子里,她总是望着窗外运输公司的货车,好像那些带着尘土的车轮能把她的思念带到对岸。
整理遗物时,街道干部在樟木箱底发现一捆捆扎整齐的旧信。最上面是张学良托人捎来的重阳糕配方,信纸上有一块油渍,像是当年落在糕点上的桂花蜜留下的痕迹。这些物品后来都被妥善保存,里面有张首芳亲手抄写的东北地图,在长春一条街道的标注旁边,留着她1953年写的一行小字:“这里原是送弟弟去新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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