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三子命运大反差:有人成“小坡”,有人隐没
1097年的琼州海峡,风浪卷着咸涩的海水拍打着船板。年近六旬的苏轼望着身边帮他整理行囊的幼子苏过,鬓角的白发已染霜色,忍不住叹道:“吾谪海南,惟与过同行,其余诸子,各在一方。”这位写下“大江东去”的文坛巨匠,曾许愿儿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可他的三个儿子苏迈、苏迨、苏过,终究逃不过父亲光环的笼罩与时代的裹挟。有人在仕途上艰难跋涉,有人在文苑崭露头角,有人却悄然隐没于史海。天才父亲的光环下,他们究竟走出了怎样的人生?
长子苏迈1059年,苏轼与结发妻子王弗的长子苏迈在眉山降生,这本该是双喜临门的时刻,却不知命运早已在他身上刻下“长兄如父”的烙印。7岁那年,母亲王弗病逝,次年祖父苏洵离世,年幼的苏迈跟着父亲、叔婶扶丧返乡,一夜之间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好在继母王润之是母亲的堂妹,待他视若己出,乳母任采莲也悉心照料,才让他在颠沛中保住了安稳的成长环境。
苏迈的人生转折,始自那场震惊朝野的“乌台诗案”。1079年,苏轼因作诗“谤讪朝廷”被捕下狱,20岁的苏迈只身相随,成了父亲与外界唯一的联络者。父子俩暗中约定:日常送饭只送蔬果肉食,若传来死刑判决,便改送鱼作为信号。
可偏偏有一次,苏迈因银钱耗尽需外出借贷,委托朋友代劳时忘了交代暗号,朋友好心送了熏鱼。苏轼见鱼大惊,以为死期将至,含泪写下两首绝命诗给弟弟苏辙,诗中“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的悲怆,至今读来仍令人动容。万幸的是,宋神宗本就欣赏苏轼才华,见诗后愈发不忍,最终从轻发落,苏迈这场“无心之失”竟意外救了父亲一命。
这场风波让苏迈彻底明白,父亲的盛名既是荣耀也是枷锁。他没有选择走文学道路,而是踏踏实实地考取功名,走上仕途。1084年,25岁的苏迈被授予饶州德兴县尉,赴任前,苏轼送他一方砚台,砚底刻下四句铭言:“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 这短短28字,既是父亲的教诲,更是他为官的准则。
在德兴任上,苏迈用行动践行了父亲的嘱托。康熙版《德兴县志》记载他“文学优赡,政事精敏,鞭朴不得已而加之,民不忍欺”,当地百姓为纪念他的政绩,专门修建“景苏堂”以示敬仰。
后来他调任酸枣县尉(今河南延津),正值当地发生大地震,他一边安抚灾民,一边整顿治安,好友孔武仲赠诗赞他“仕养两得意,人生复何求”。可即便政绩斐然,他的仕途仍因父亲的贬谪屡屡受挫。
1096年,苏迈求得韶州仁化令一职,本想趁赴任之机将家眷迁往惠州就近照料父亲,却因“韶惠相邻,需回避谪籍”的规定被迫弃官,只能寄居惠州挑起全家重担,苏轼在给友人的信中无奈写道:“食口猥多,不知所为”。
苏轼病逝后,苏迈主持了父亲的葬礼,遵照遗愿将灵柩与继母王润之合葬于汝州郏县小峨眉山。此后他历任嘉禾令等职,始终清廉自守,直到55岁才归隐萧县龙岗泉岳父隐居处。
1119年,61岁的苏迈走完了一生,被葬在小龙岗东无艳泉,墓碑上没有“苏轼长子”的显赫标签,只有“仁政爱民”的百姓口碑。他用一辈子证明,即便活在父亲的光环下,也能以“吏者”的身份活出自己的价值。
次子苏迨相较于长子苏迈的沉稳、三子苏过的聪慧,次子苏迨的人生似乎始终笼罩在“模糊”的面纱下。1070年出生的苏迨,是苏轼与继室王润之的长子,可他自小体弱多病,四岁时还无法独立行走,需人抱扶,这成了苏轼夫妇最大的牵挂。苏轼在给友人的信中多次提及这个儿子:“诸子惟迨,好学而刚”、“知为楚辞,有世外奇志”,字里行间满是怜惜与期许。
或许是身体的限制,苏迨从未像兄长那样追求仕途,反而将精力倾注于学问。他自幼跟随父亲读书,对《楚辞》颇有研究,苏轼被贬黄州期间,时常与他探讨诗文,有时兴起还会共同批注古籍。
元祐初年,苏轼为他牵线搭桥,迎娶了恩师欧阳修三子欧阳棐的六女,两家文坛领袖结为姻亲,一时传为佳话。可惜婚后不久,欧阳氏病故,苏迨又续娶其妹,这份与欧阳修家族的羁绊,也让他更坚定了传承文脉的决心。
苏迨的人生高光时刻,并非在朝堂或文坛,而是在苏轼去世后的“文脉守护”中。1101年苏轼病逝,留下大量手稿、书信与诗文,苏迈忙于安葬父亲,苏过尚在守丧,整理遗作的重担便落在了苏迨肩上。
他耗时三年,将散落各地的文稿分类编目,剔除伪作,补充注释,其中就包括《东坡志林》的初编工作。这些看似琐碎的工作,为后世保留了苏轼文学的珍贵遗产,可他自己却从未留下署名,仿佛只是父亲光环下的“隐形人”。
关于苏迨的仕途,史料记载寥寥,只知他曾凭借父荫获授“承奉郎”的散官头衔,却从未实际任职。有人说他是因身体孱弱无法胜任公务,也有人猜测他是看透了官场险恶,不愿重蹈父亲覆辙。
晚年的苏迨隐居颍昌,与弟弟苏过相邻而居,每日读书著述,偶尔与来访的文人探讨学问。他的儿子苏篑后来成为地方小吏,延续了苏家“清廉自守”的家风。
相较于两位兄弟,苏迨的人生或许不够“精彩”,但他用沉默的坚守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守护父亲的精神遗产。正如苏轼曾说“迨有世外志”,这份“世外志”不是遁世避俗,而是在喧嚣乱世中为文脉留住火种。
三子苏过1072年,苏轼在杭州任上迎来了第三子苏过的降生。这个被唤作“叔党”的孩子,自小就展现出过人的文学天赋,更因一生追随父亲、文风酷似苏轼,被时人称为“小坡”。他的人生,是与父亲的贬谪之路紧密相连的“陪跑者”,也是苏氏文脉最忠实的传承者。
苏过的成长,是一部流动的“贬谪史”。8岁前,他随父亲辗转杭州、密州、徐州、湖州,见识过西湖的烟雨,也亲历过密州的饥荒。
12岁时,苏轼被贬黄州,他师从学者巢谷,在东坡学堂中读书作画,苏轼见他画的枯木竹石,忍不住赞叹:“小坡解与竹传神”。23岁那年,苏轼被贬惠州,苏过主动请缨随行,这一去,便是七年的生死相依。
在惠州的日子,是苏过从“儿子”成长为“支柱”的蜕变。初到惠州时,父子俩生活困顿,苏过亲自动手在白鹤峰筑屋,从搬砖运瓦到设计布局,事事亲力亲为。侍妾王朝云病逝后,苏轼的饮食起居全由苏过照料:烧火汲水、种药酿酒、夜间濯足,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轼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幼子过,文益奇,在海外孤寂无聊,过时出一篇见娱,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可见苏过的诗文与陪伴,成了父亲苦难中的精神慰藉。
1097年,苏轼再贬儋州(今海南),这是宋代最偏远的贬谪地,“食无肉,居无室,病无药”。苏过毫无怨言,陪着父亲在桄榔林中搭建茅屋,开垦荒地种植杂粮。
为了宽慰父亲,他写下《志隐赋》,以“鱼安于水,何择江湖”的道理劝解父亲顺应自然;看到当地飓风肆虐,他又作《飓风赋》,用“大小出于相形,忧喜因于所遇”的哲思抒发胸襟。这两篇赋文气势磅礴,文采斐然,被时人誉为“可与东坡名篇比肩”。
在儋州期间,苏过不仅照料父亲,更传承了苏轼的民本思想。他目睹黎族同胞遭受官吏盘剥,写下两千余字的《论海南黎事书》,首次提出“民族自治”的主张,呼吁朝廷“严约束官吏,禁苛捐杂税”,这份超越时代的见识,与苏轼“汉黎一家”的理念一脉相承。他还跟随父亲在当地讲学,培养出海南历史上第一位举人姜唐佐,真正践行了“斯文不坠”的使命。
苏轼病逝后,苏过扶灵归葬郏县,随后在颍昌营造“小斜川”,自号“斜川居士”,过上了躬耕读书的生活。40岁时,为养家糊口,他不得不出仕,历任太原监税、郾城知县等职。
官场的压抑让他痛苦不堪,在诗中直言“一坠世网中,局促辕下驹”,但即便如此,他仍保持清廉,在郾城任上减免赋税,深得百姓爱戴。1123年,苏过权通判中山府,赴任途中突发急病去世,年仅52岁,最终被葬在父亲墓侧,实现了“生死相伴”的诺言。
苏过一生著有《斜川集》20卷,虽经战乱散佚,现存6卷仍足以彰显其才华。他的诗“情真意切,深得渊明风骨”,词“清旷超逸,酷似东坡”,画则以枯木竹石见长,被宋徽宗召入宫中作画。
更难得的是,他整理的苏轼诗文手稿,为后世研究东坡提供了最可靠的依据。“小坡”这个称号,对他而言不是负担,而是用一生践行的承诺。
光环之下苏轼三个儿子的人生轨迹虽截然不同,却都刻着鲜明的“苏轼烙印”。苏迈的“吏者仁心”、苏迨的“文脉坚守”、苏过的“文人气节”,看似各异,实则都源于苏轼的言传身教。
苏轼从未用“天才”的标准苛求儿子,反而希望他们“无灾无难”。他给苏迈的砚铭,教的是为官之道;与苏迨探讨《楚辞》,传的是治学之法;对苏过的诗文点评,授的是创作之心。这种“不施压、重引导”的教育方式,让儿子们得以在光环下找到自己的方向:不做“第二个苏轼”,只做“最好的自己”。
时代的洪流虽给他们带来磨难,却也淬炼了家风。苏迈因父亲贬谪弃官养家,是“孝”;苏迨埋首整理遗作,是“敬”;苏过随父颠沛仍坚守气节,是“忠”。这种“孝敬忠”的家风,不仅影响了苏氏后人,更成为中华文化的宝贵财富。苏轼的曾孙苏元老后来成为著名学者,延续了苏家的文脉,正是这种传承的最好证明。
有人说,苏轼的儿子们“不及父才”,可这恰恰是他们的智慧。苏迈避开文坛锋芒,在仕途上书写仁政;苏迨放弃官场喧嚣,在书斋中守护文脉;苏过虽承父业,却走出自己的风格。他们明白,父亲的光环既照亮前路,也容易遮蔽自我,唯有找准定位,才能活出真正的人生。
1127年靖康之变后,北宋灭亡,苏轼后人散落各地,但苏轼的精神与家风却从未断绝。如今,郏县苏轼墓侧的苏过墓早已湮没在岁月中,德兴的“景苏堂”也仅存遗址,可苏迈的砚铭、苏迨整理的文稿、苏过的《斜川集》,仍在诉说着那段光环下的坚守与传承。
回望苏轼三子的人生,我们或许能明白:天才父亲的真正遗产,从来不是让子女复制自己的辉煌,而是教会他们在风雨中坚守本心,在传承中活出自我。这,或许就是苏轼家风最动人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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