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b:作者] 发表于 2025-10-2 12:18

古代奇案:绍兴奇案

雪夜惊魂,五口灭门雍正五年冬,浙江绍兴府山阴县,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腊月廿四,年关将近的喜庆被一桩骇人听闻的血案彻底撕碎。城南富裕的绸缎商人葛品连一家五口,连同一名帮佣,被发现惨死于家中。现场景象令人毛骨悚然:葛品连及其妻、年幼子女、老母及佣人倒在血泊中,屋内凌乱不堪,贵重财物被洗劫一空。六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控诉着凶手的残忍,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冬日的寒气,弥漫在整座宅院中。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瞬间传遍山阴县城,恐慌如瘟疫般蔓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人人自危。

知县张我观闻报,大惊失色,立即带领仵作、衙役赶往现场。勘查结果触目惊心:死者均死于利器砍杀,刀口深且杂乱,显出行凶者手段极其凶残且可能不止一人。初步清点,葛家存放金银细软的箱柜被撬开,损失巨大。所有迹象都指向这是一起图财害命的恶性劫杀案。张我观深知此案重大,若不能迅速破获,不仅乌纱难保,更会引起民怨沸腾。他严令衙役封锁现场,悬赏缉凶,并挨家挨户排查近日在葛家附近出现的可疑人员。
很快,一条线索浮出水面:据葛家邻居反映,案发前几日,曾见葛品连的连襟——一个名叫王三的落魄书生,在葛家附近徘徊,神色鬼祟。更有人指证,案发当夜曾隐约听到葛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衙役顺藤摸瓜,在王三租住的破旧小屋床下,搜出了数件沾有血迹的衣物和一小包散碎银两。面对“铁证”,王三面如死灰,语无伦次,最终在衙役的呵斥与刑具的威慑下,颤抖着画了押,承认自己因借贷遭拒、心生怨恨,于雪夜潜入葛家行窃,被发觉后杀人灭口。轰动一时的“葛品连灭门案”似乎就此告破。
屈打成招,疑云初现王三被投入山阴县大牢,等待最终的审判。然而,案件并未因凶手的“落网”而平息,反而在民间激起更大的波澜。王三的家人四处奔走呼号,坚称王三胆小懦弱,连杀鸡都不敢,绝无可能一夜之间连杀六人。他们指出,王三虽穷困潦倒,但与姐夫葛品连关系尚可,并无深仇大恨。案发当日,王三声称自己在城东友人家中饮酒,有数人可证。更关键的是,王三的认罪口供是在严刑拷打之下取得,漏洞百出,多处细节与现场勘验结果严重不符。
这些质疑之声也传到了绍兴知府庄有恭耳中。庄有恭并非颟顸之辈,他仔细翻阅了山阴县呈报的卷宗,发现诸多疑点:王三身形瘦弱,而现场搏斗痕迹显示凶手应孔武有力;凶器下落不明;现场遗留的几枚陌生脚印尺寸远大于王三的脚;更重要的是,王三供述的杀人顺序与死者倒卧位置及伤口状态存在矛盾。庄有恭意识到,此案很可能另有隐情,王三极有可能是屈打成招的替罪羊。他立即行文驳回山阴县的结案呈文,要求其重新详查,特别强调必须找到凶器,核实王三的不在场证明,并追查现场大脚印的来源。

然而,庄有恭的指令在山阴县遇到了无形的阻力。知县张我观急于结案邀功,对知府的要求阳奉阴违,只是象征性地提审了几个证人,并未深入追查新线索。案件重新调查陷入僵局。王三在狱中饱受折磨,精神几近崩溃,翻供数次,又被酷刑压服。真相如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寒意刺骨。山阴县衙上下弥漫着一股急于将王三定罪以平息事态的氛围,真正的凶手似乎正隐匿在暗处,嘲弄着官府的颟顸。
老仆鸣冤,千里赴京眼看儿子王三就要被问成死罪,秋后处决,王母悲愤交加,一病不起。绝望之际,一个关键人物挺身而出——葛品连家的老仆人葛庆。葛庆在葛家服务多年,忠心耿耿,葛家惨遭横祸令他痛不欲生。他同样不相信懦弱的王三会是真凶。更重要的是,案发当夜,他因家中有事,并未留宿葛家,侥幸逃过一劫,但也因此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葛庆不顾年迈体衰,毅然决定进京告御状。雍正六年春,他变卖家产,怀揣着写有重重疑点的状纸,踏上了漫漫北上之路。从绍兴到京城,千里迢迢,关山阻隔。一路上,葛庆风餐露宿,历尽艰辛,甚至一度盘缠用尽,靠乞讨度日。支撑他的只有一个信念:为主家讨还公道,救无辜者于冤狱。这个忠仆的身影,在运河纤道上蹒跚前行,成为一桩奇案能否昭雪的关键转折。
几经周折,葛庆终于抵达京师。他不懂衙门规矩,只知皇帝最大,竟冒死闯入负责皇帝出巡警戒的“神武门禁地”,拼尽全力高呼“冤枉!绍兴府冤杀好人!”。这惊世骇俗的举动,自然立刻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拿下。然而,正是这不要命的“闯禁告状”,使得“绍兴山阴灭门奇冤”的消息,以最激烈的方式直达天听。一个卑微老仆以命相搏的呐喊,震动了紫禁城森严的宫墙。
钦差南下,阻力重重老仆葛庆闯禁鸣冤的消息,很快通过内务府奏报至雍正皇帝御前。雍正帝以严猛治国著称,对吏治腐败深恶痛绝。闻听地方竟有如此可能草菅人命的重大冤情,勃然大怒。他深知此案若处置不当,必将严重损害朝廷威信,动摇民心根基。雍正帝当即下旨,命心腹重臣、时任浙江总督的李卫亲自提审此案,务必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若果有冤抑,必严惩枉法官吏,以儆效尤”。同时严令沿途驿站,务必确保钦差安全迅速抵达浙江。
李卫,字又玠,是雍正朝著名的能吏干臣,以明察秋毫、手段强硬闻名。接到圣旨,他深知责任重大,星夜兼程赶往浙江。抵达杭州后,李卫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进驻绍兴,而是调集了山阴县案全部卷宗,闭门研读。卷宗中王三前后矛盾的口供、关键物证的缺失、证人证词的模糊之处,以及庄有恭知府驳回文书中指出的疑点,都让李卫断定此案必有冤屈。他立即行文绍兴府,命将一干人犯(王三)及所有相关案卷、证人火速解送杭州总督衙门复审。同时密令亲信,暗中查访山阴县衙上下在办理此案中的异常举动。

然而,李卫的行动立刻在浙江官场激起了暗流。山阴知县张我观如坐针毡,他深知一旦冤案坐实,自己轻则丢官,重则问罪。为求自保,他与绍兴府乃至省里某些与葛品连或当地其他势力有牵连的官员暗中串联,设置重重障碍。重要证人被威胁恐吓不敢赴杭;案卷中的关键验尸记录“意外”出现残缺;甚至有人散布谣言,称葛庆进京告状是受王三家人收买,诬陷良吏。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试图将刚刚浮出水面的真相再次拖入浑水之中。李卫在杭州的公堂之上,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强大阻力。
微服暗访,柳暗花明面对地方官员的消极抵制和证据链条的人为破坏,李卫意识到,依靠常规的衙门提审、公文往来,难以突破僵局。他果断决定改变策略,效仿古代贤臣,微服私访,直插案发地——山阴县。李卫只带了两名精干且绝对可靠的亲随,扮作收购蚕丝的北方客商,悄然离开杭州,乘船沿浙东运河直奔绍兴。
抵达山阴县后,李卫一行并未住进客栈,而是租住在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他们以谈生意为名,每日出入茶馆酒肆,与三教九流攀谈,特别是那些曾为葛家供货的小商贩、与葛品连有来往的街坊邻居。李卫以商人的圆融和看似不经意的闲聊,逐渐撬开了当地人的嘴。他敏锐地捕捉到几个被山阴县衙有意无意忽略或压制的信息:案发前,曾有数名操邻县口音的外地壮汉在葛家附近踩点;案发后不久,县城赌坊里有人一夜暴富,挥霍无度,其描述与葛家丢失的部分首饰特征吻合;更有人隐约提到,葛品连似乎与人合伙做一笔大生意,涉及大笔银钱往来,但详情不明。
最重要的线索来自一个曾在县衙做过帮工的老人。老人酒后失言,提到案发次日清晨,他亲眼看见仵作老何与张我观的心腹师爷在殓房外低声争执,隐约听到“伤口不对”、“醋……”等字眼,随后师爷阴沉着脸离开,而老何在验尸格目上按了手印后便告病回家了,不久竟举家迁离了山阴县,不知所踪。李卫心中豁然开朗:仵作老何是关键知情人!找到他,就能解开尸体上的秘密。他立即密令亲随,不惜一切代价,寻访仵作老何的下落。微服之行,终于拨云见日。
仵作吐真,血案真相李卫的亲随动用官府驿传系统与江湖眼线,撒开大网,终于在浙西严州府一个偏僻小镇找到了隐姓埋名的前山阴县仵作老何。面对总督大人的亲信,老何吓得魂飞魄散。在承诺保其全家性命无忧后,老何声泪俱下,吐露了被长久压抑的惊天秘密。
原来,案发当日,老何奉知县张我观之命前往葛家验尸。他经验丰富,很快就发现了致命疑点:葛品连及其妻子身上除了致命刀伤,胸口和背部还有几处深而窄的伤口,创口边缘整齐,呈黑紫色,与寻常刀砍斧劈的豁口截然不同。这分明是矛头或短戟一类军械才能造成的贯穿伤!更诡异的是,当他准备仔细查验时,却被张我观的师爷强行打断,并暗示他“只论刀伤,莫问其他”。验尸结束后,师爷又私下找到他,塞给他一笔银子,威逼利诱,让他在验尸格目上只记录刀伤,并声称其他伤口是死后被老鼠啃咬所致,还拿出醋让他涂抹在可疑伤口处,试图腐蚀破坏创面特征。老何惧于权势,又贪图钱财,昧着良心照做了。事后越想越怕,才借故辞去差事,举家逃亡。

老何的证词,彻底推翻了山阴县衙认定的“王三持刀劫杀”结论。矛戟类兵器,非寻常盗匪所能持有和使用。李卫立即联想到微服暗访时听到的“外地壮汉”和“赌坊暴富”的线索。他火速提审了那几个曾在赌坊挥霍、后被秘密控制的地痞。在总督衙门的威严和确凿证据面前,其中一个叫赵大的地痞心理防线崩溃,供出了主犯——邻县一个绰号“过山虎”的私盐枭首及其手下。
枭首伏法,沉冤昭雪李卫雷厉风行,调集精锐绿营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过山虎”盘踞的巢穴,将这一伙悍匪一网打尽。在缴获的赃物中,赫然发现了葛家丢失的部分贵重首饰和带有葛家标记的银锭。更关键的是,搜出了数杆用于私盐团伙武装押运、形制特殊的短柄矛戟,其矛尖尺寸与老何描述的、葛品连夫妇身上被刻意掩盖的伤口完全吻合。
面对如山铁证,“过山虎”及其骨干成员对罪行供认不讳。原来,葛品连表面经营绸缎,暗中也参与利润丰厚的私盐贩运,与“过山虎”本是合伙人。雍正五年底,因一批巨额盐款的分配问题,双方产生激烈矛盾。“过山虎”认为葛品连欲独吞款项,遂起杀心。腊月廿四雪夜,他亲率数名心腹,以结算为名骗开葛家大门,骤然发难,用私铸的短矛和利刃将葛品连及其家人、佣工全部杀害,随后劫掠财物而去。这场惨剧的根源,在于地下私盐贸易的暴利与血腥。
至于王三为何成为替罪羊?李卫顺藤摸瓜,严审山阴知县张我观及其师爷。真相令人愤慨:案发后,张我观承受破案压力,恰巧王三因债务问题与葛家有过不快,又在其住处搜出带血衣物(后经查实,血衣上的血实为王三自己流鼻血沾染,银两来源亦与葛家无关),便武断认定王三为凶。为快速结案,张我观授意师爷,对王三严刑逼供,刻意忽略现场疑点,并威逼利诱仵作篡改验尸结果。王三的所谓“认罪”,完全是在酷刑折磨下的屈招。地方官吏的昏聩、草率与急于求成,一手制造了这起惊天冤案。
雍正七年春,经三法司核议,雍正帝御笔朱批:私盐枭首“过山虎”及其行凶手下,凌迟处死,以儆效尤。山阴知县张我观,枉法裁判,草菅人命,判斩立决;绍兴知府庄有恭,虽曾质疑但未能有效阻止冤案,革职查办;涉案师爷、衙役等一干人等,依律严惩。蒙冤受尽酷刑的王三被无罪释放,朝廷给予银两抚恤。忠仆葛庆,获赐匾额旌表。轰动一时的绍兴葛品连灭门案,至此真相大白于天下。
沉冤终得昭雪,然葛家满门血泪,王三无妄之灾,已成无法挽回的创痛。此案如同一面棱镜,映照出雍正盛世光鲜表象下,地方吏治的积弊、司法环节的脆弱,以及权力一旦失去有效监督与对生命的基本敬畏,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绍兴奇案,留给后世的,是久久回荡的历史警钟。
参考历史书籍:
1. 《清史稿·世宗本纪》、《清史稿·李卫传》
2. 《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
3. 袁枚:《子不语》
4. 《绍兴府志》
5. 徐珂:《清稗类钞·狱讼类》
6. 《大清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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